悠闲的日子总是一闪而逝,麻烦永无止境地找上头。

离正式开学只剩两天时,大部分新生已经入学。

小望和公主住在低年级宿舍的三楼7号和8号,正好是最外侧的地方。

最外侧的超大广角窗留给了公主,所以小望除了公主外还有一个邻居,今天刚好入住。

虽然并不想见对方,但是这家伙在门口纠结了半个小时,竟然还没有敲门,小望实在是于心不忍让对方继续等下去。

门口的女孩子,如同一束柳枝,乌黑的秀发,身着浅绿色长裙,在夜晚的凉风中摇曳着。

而小望的第一眼,却惊艳于其戴着的蓝宝石项链,这是纯净版魔法水晶,手握着可以缓慢吸收魔力,最重要的是,够小望和公主半年的生活费。

“那个,请问是望同学吗?”

羞涩的声音响起,年仅十岁的女孩子羞红了脸。

“是的,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?”

小望自然不吃这一套,眼前之人怕又是哪个国家的公主,一般而言周围也应该有一个像自己一样的“骑士”,可对方独自前来,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。

“那个,我,我……”

少女结结巴巴的,小望想翻个白眼,顺应少女的心意提出邀请,“不介意的话,可以进来坐着慢慢说。”

宿舍内还挺宽敞的,但也不适合三人一起呆着。

把裙子搭好的森特趴在床上,眼神不善地看着来犯之敌。

少女极为惊讶,“我,我并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,抱歉打扰了……”正准备往外跑时,被小望一把拉住。

小望无奈地解释道,“我们来自同一个国家,弗雷格朗特,我答应了国王好好照顾森特公主。”

少女委屈地嘟起嘴,“那也没有必要睡在同一张床上吧。”

“森特她还没有完全掌握锁之符文,所以暂时先住在我这里。”

合理却不合情理的解释,少女则全然接受了,非常自然地坐在窗户下的小圆桌旁。

埋在枕头里的森特不开心地发出警告,“这里并不欢迎你。”

少女略显惊讶,纤纤细手放在唇边,“可是,望哥哥请我进来的,这里不是森特公主的房间吧?”

小望扶了扶额头,让傲娇的森特和一股“绿茶”味的少女当对手,简直就是把狼和羊放在竞技场里面打架。

“森特是我的公主,所以如果她不允许的话,还请您离开。”

少女显然没料到这一幕,看着森特得意的样子,又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,“可是,我也没有掌握锁符文,回不去了,要不然也不会在门口等那么久……”

真是会玩啊,都带着魔力蓝宝石了,还说自己掌握不了一个简单的符文……

小望没打算拆穿少女,关上门后,坐在少女对面,“名字?”

少女目光有些躲闪,好像说出名字会要了她小命一样,“米尔珂,来自因诺梅斯,也,也是公主。”

milk,翻译过来是牛奶,而因诺梅斯,意味着庞大,同时也是人类境内最大的国家。

维兹多姆和五个接壤国家都属于人类境的东部,而因诺梅斯地处西北方,所以二国除了一些微弱的贸易往来外,没有任何交集。

但森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,被小望捕捉到了。

地图上并不会介绍地区之间的发展状况,但凭借知识还是很好判断的。

北原多草地和荒漠,西部多戈壁和高原,中原险境极多,东方临海,风多雨多,南方气候湿润,林地很多。

所以如果按照地区来为国力排名的话,中原最盛,其次是东方和南方,再就是北原,最后才是西部。

因此即使因诺梅斯的国土快达到弗雷格朗特的两倍,森特依旧有些看不起这些地方人。

极其突兀地,小望感受到一线杀机,那可是来到宇界后,就没有出现过的反应,哪怕是危机四伏的都城战和比泽尼斯的下城区,甚至混沌深渊都没让小望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。

这里的风俗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维兹多姆的影响,除非犯下极为严重的错误,否则不会被夺走生命。

杀机的对象并非自己,否则六岁学会用刀的自己一定会立刻拔出桌上的水果刀,解决掉杀机方向的所有人。

米尔珂微笑着注视着森特,皮笑肉不笑。

可惜森特毫无反应,一双眼睛内充满大大的迷惑。

小望叹了口气,用指节敲了敲桌子,将米尔珂的注意力吸引过来。

“草原上的人们都是这么勇敢吗?”

米尔珂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,好像听不懂这句话。

“天色不早了,米尔珂公主也困了吧,要不我送您回去休息?”

少女点了点头,只剩下森特还在迷惑,米尔珂不是刚来吗?怎么就困了?

二人走出房门,小望靠在栏杆上吹着冷风,好像无视了完全丧失表情的米尔珂还在旁边。

“你注意到了?”

“在这里,一颗敢杀人的心可不多见。”

“我会受到什么惩罚?”

“人们不会因为脑海中的想法而获罪。”

米尔珂开始笑了起来,“不愧是维兹多姆的长老,弗雷格朗特的公爵。”

“如果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,我更希望你能直说。”

“你。”

小望差点一口水呛到,这家伙娇羞的时候真娇羞,直来直去的时候,还真让人难以招架。

“你是认真的?”

“因诺梅斯可以赐予你真正的公爵席位,同时允许你争夺他人土地。”

“让我猜猜,因诺梅斯王室的统治力,不如弗雷格朗特吧?”

米尔珂猛地看向对方,小望那双眼睛在此刻是如此的,犀利。

“因诺梅斯来的人不止你一个,但是其他人并非和你一条心,甚至会希望你在这里死去,所以你会寻找帮手,希望找到一名足够强大的帮手和你一同回国,稳定下王室的统治,是吗?”

小望侧过身,打量着这位甚至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同龄人。

“而且这些,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吧?”

乌黑的头发依旧迎风飘荡,无言的少女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,父亲的话语从来没错,但这次无论使用任何父亲传授的手段,好像都无法对眼前的少年起效。

小望嘴角微微上扬,“其实,你并不想只当一个工具,对吗?”

米尔珂静静的站在风中,可小望直到,她那可悲的心灵正在迅速风蚀,几近残渣。

没有任何语言,少女完全不知道说什么,从小便一直听从父亲的教诲,连母亲都未能见过几面的自己,实际上只学会了成为一个工具。

哪怕小望猜到了所有事情,绕过自己和父亲交流,米尔珂也没有任何意义,任务失败并不可怕,自己依然有用。

但米尔珂最恐怖的事情,被小望直接说出来了,谁会愿意作为一个任由他人拨弄的工具呢?

当这位西北的公主看着子民们骑马奔跑时,她会羡慕。

那是笼中鸟可望而不可即的梦。

即使自己偷跑出去,也不会改变公主这个身份,甚至会连累父亲。

它是一个永远逃不出去的笼子,无论自己是否愿意。

所以米尔珂骗自己,作为公主,天生如此。

但草原的公主没有遇见自己的骑士,反而在维兹多姆,见识到了别人的骑士。

这才是米尔珂恨意的根源。

年仅十岁的她,第一次在维兹多姆露出真实的表情,扭曲,而痛苦。

小望任由米尔珂扑在自己怀中,心里却只是担心衣服会不会弄脏。

事实上小望所说的内容非常好猜,领土越大,掌握力越弱,其他很多事情都可以解决,但是信息的传递速度很难减少,如果说从国都骑马到边境需要一个月,那么这时候中央的控制力就被极大的限制住,一个月足够发生太多事情了。

就像天朝的前身,一个极为庞大的草原帝国一样,老皇帝驾崩后,不到五十年就分崩离析。

至于米尔珂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,小望也不知道,但这些根本不关键,只要存在矛盾,而自己以一种强硬的方式把矛盾点出来,然后交由对方自己想就够了。

当小望所说的全都正确,那么他的每一句话都会激起米尔珂内心的惊涛骇浪,无论是否说中了少女的内心。

米尔珂的哭泣持续了上十分钟,生活的重担压在一个孩子身上,果然还是太过沉重。

抽噎的米尔珂断断续续地问到,“所以,你,会,帮助,我,吗?”

小望抬起少女的脸颊,轻轻拭去泪痕,草原和戈壁并没有在这张精致的面容上留下痕迹,反而为其添上一股纯真而野性的美。

少年摇了摇头,在完全掌握维兹多姆前,自己是不会离开,更何况只是为了这样的一种“小事”,但这并非意味着少女的愿望落空。

“为什么是我,而不是你呢?”

少女睁大了依旧充盈着泪水的眼睛,从自己诞生开始,父王就告诉自己要学习各种完美的女性表现,未来必将有一位王子来迎娶自己,同时拯救即将崩溃的因诺梅斯。

“为什么要依靠其他人?你的内心依旧存在着那股野心,那股狼王般的凶狠,你有胆量在维兹多姆对一名公主产生杀机,为什么不把刀剑,对准真正的敌人呢?”

少女顺着小望的动作,背靠少年的胸口,右手被小望掌握着,拔出大腿内侧隐藏的匕首,极具韵律地刺向那颗皎洁的月亮。

这是一种米尔珂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,好像一股气在体内流动,手上的匕首和自己连为一体。

就好像,无所不能。

少年松开手,少女蓦然回首,看清了少年在月光下的笑脸。

米尔珂顺应体内那股真气,翩翩起舞,虽然没有任何美感可言,但那股发自内心的快感,让少女无法抗拒。

剑舞的最后一幕,定格在匕首刺向小望喉咙那一刻。

小望始终保持着微笑,米尔珂的身上已经没有杀气了,此刻的她是完全属于自己的。

少女收回匕首,嫣然一笑后,轻松地回到自己房间。

小望也非常满意。

并非对米尔珂的表现,而是对猜测的验证。

那股真气,便是米尔珂体内已经存在的魔力。

宇界的人们,能够异常轻松地获取天朝无数人可望不可及的真气,但却只会凭借魔法这样一个外部手段使用真气的力量。

而小望则想知道,真气和魔力真的是同一种东西吗?是否是同一种源头,不同的表现形式?对魔力使用内功,对真气使用魔法,会出现问题吗?

在此刻之前,小望只验证了内力,也就是真气,可以作为魔法的源泉,但魔力能否被内功引导,却没有一个实验对象。

很幸运,一个拥有魔力蓝宝石,体内存在了魔力,却没有学习任何魔法的完美对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。

答案很明显,丹田内的真气,筋脉里的内力,宇界中的魔力,实际上是同一种东西。

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小望拥有的能力可谓是无限大。

不少内功都支持在肢体接触的时候进行真气转化,而刚才小望使用的正好是一种牵引她人真气的功法。

试想一下,宇界中所有的魔法师都算一个巨大还没有设防的真气宝库,小望可以轻松地掌握别人的魔力,甚至汲取他人的魔力。

只要近身,小望便是所有魔法师的天敌,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。

可小望此刻依旧遇到了麻烦,刚进门一个枕头便飞到小望脸上。

“我,我全都看到了!”

唉,为了这个实验,肢体接触是无可避免的……

“请问公主殿下,看到什么了?”

森特脸色通红,“你们,你们抱在了一起!”

小望双手一摆,“那公主应该也看见了,是她先动手的,我完全没动。”

“可是,可是你后面抓着她的手!”

哦,原来是因为这个啊,小望恍然大悟,森特会和自己牵手,是因为她将小望的手视为自己的所有物,而非是自己所理解的吃醋了。

“那要不公主回去睡?”

“回去就回去!”

小望没打算解释,只要当女孩子认为你错了,那无论任何解释都会被无视,甚至会更让对方生气。

森特跳下床,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房间,却忘记了自己压根不会开门。

正当小公主羞红了脸,打算叫小望给自己开门时,却被一把从身后抱住。

“公主殿下,怎么不开门呢?”

大脑一片空白的森特说不出任何话来,略微挣扎只换来更紧的拥抱。

一阵凉风吹过,但森特却只感受到背部传来的温暖。

“走吧公主,我们回家。”

一声蚊吟般的“嗯。”后,小望把公主拦腰抱起,慢慢走回房间。

直到半夜,公主也没想清楚,为什么自己会那样,任由小望抱住自己,没有一丝挣扎。

转过身,看着少年那副熟睡的面孔,森特没来头地朝小望额头轻轻吻了一下,而后钻入他的怀抱,温暖地睡去。

小望则有些后怕,要是公主吻的是自己嘴唇,那恐怕小望得装作要醒过来了。

对小孩子,父母都会轻吻额头,这才让小公主这样做的吧。

还没超过十岁的孩子们睡在同一张床上,互相轻吻额头,这些都可以接受,但一旦是接吻,那自己恐怕就失去了无数优势,甚至转为劣势。

窗外的月亮高挂,已经到下半夜了,小望还没有睡着。

好像,打自己记事起,就没怎么拥有和女孩子好好相处的机会。

在混龙帮就不用说了,匪头取老婆,就像自断一臂;在皇宫中的日子里,自己倒是见过很多同龄女生,皇女,抑或是新进宫的小宫女,可前者自己没机会接触,自知之明还是得有的,小宫女则全是早熟的影子,开始还热情相迎,知道自己毫无权势后,便渐渐冷淡下来,无论如何,宫中女子,不可能和自己有任何故事发生。

曾一度小望认为自己不会产生男女之情了,但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头。

必须正确审视自己和森特之间的感情,是爱情吗?

不太会吧,要论爱情,也至少是和混沌模样的那种女孩子,才有可能吧……

那是什么?同情?感激?惺惺相惜?

好像都不对。

遇到了困难,要解决困难,直接的方法已经不能用了。

那么,直接解决上一级困难就得了。

这股感情,会对自己未来的行为有什么影响吗?

如果一件事情,必须牺牲森特,或者要将森特送给小斯特朗,自己会犹豫吗?

答案是不会,即使这样来说森特就像一个工具,被自己随意使用,丢弃。

父母死在自己眼前,唯一的仇人也倒在自己的“刀”下后,小望渐渐失去了情感这项能力。

或者这样说,如果一个人不被爱着,那么他怎么会去爱别人?

曾经的小望没有任何人爱,所有人都当他是一把极度锋利的剑,可现在,怀中的少女,似乎真的对自己怀有某种情感,而自己甚至几度想要逃避,否认这股情感。

很明显,森特对自己的依赖远大于小斯特朗,而自己甚至一度骗自己,公主喜欢的是小斯特朗。

小望长舒一口气,承认了这份感情是真实的,但自己要如何做?

我,真的,还能爱别人吗?

还有资格,去爱别人吗?

小望不知道,月亮,你知道吗?

“月亮不知道哦。”

小望顿时从半梦半醒中振奋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