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复一日，零和神枯坐于石上，看过了四季，看遍了沧海。

偶尔有一只跃出水面的巨兽，打破这片让人心醉的宁静，却也掀不起任何灵魂上的波澜。

毫无灵性可言。

【多久了呢？】

“十三万零六百九十四天了，离您上一次的话语。”

零没有表情地回答着，一如既往。

有时候，神会疑惑，自己究竟是否成功赋予了零智慧，但既然任何理论上的错误都没有，所以只能将其归咎于不在群体之中进行交流的智慧，只是简单的灵性，而称不上真正的智慧。

是否需要给零一个族群呢？

神这样想着，却难以说服自己给出行动，神在担心，如果给予了这个世界太多的干涉，那是否改变了本因存在的“机会”。

就像一个孩子本应该出生，却因为自己的意愿，在一系列蝴蝶效应后，扼杀了他的母亲，导致孩子无法降临，这对这个孩子来说，是否公平呢？

问题没有答案。

神有另一种思路，很简单，对照实验，在另一颗星球上再造种群。

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？

宇宙总会毁灭的。

将这个宇宙作为一个因变量，下一个宇宙自己再不给出任何干涉，这样的效果更好。

神没有必要去做任何事情，只需要等待，就足够了。

“那里，有东西。”

零那空灵的声音将神的注意力拉回现实。

远处，很远，在大海的底部，火山口的附近，生命诞生的起源之地，有一些动静。

海底火山又要再一次喷发了，周围那些“生命”将要迎接死亡。

可神什么也没有说，只是在想一个假设，如果那些“生命”是人类的模样，自己是否还会拯救他们呢？

没有答案，等到了那一天再说吧。

当然，如果是零的话……

注意到神“视线”的零抬起头，睁大眼睛望向神的“观测点”，微微歪头。

【你想去救他们吗？】

零摇摇头，她对这些“生命”并没有任何关心。

在没有“智慧”之前，种群只是后世人的称呼，个体从来不会和群体有任何关联。

“那里，有和我一样的，智慧？生命。”

【嗯？】

神再次将“视线”投过去，那里存在着一群“杂乱无章”的生命，远远无法称其为“智慧”。

不对？

神转念一想，忽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，“智慧”从来都不会作为个体而存在，零不过是自己创造的“孩子”，智慧的诞生，必然在群体之中。

究竟什么是智慧呢？

遵循原始欲望的捕食，能够算做智慧吗？

这种行为的根源，不过是本能罢了。

由自己产生想法，并付诸行动，这是智慧吗？

这种定义太过广泛了，本能的捕食和生存也包含其中，准确来说是称之为行为。

那什么是智慧呢？

学习，算智慧吗？

不算，只不过是知识的积累罢了，在地球，神早看过太多，只拥有知识，而没有智慧可言的群体。

思考永远不会是错误，就像此刻的神一样，哪怕没有得出答案，也慢慢摸到了智慧定义的边界。

从一无所知的混沌，通过思考的工具，不一定要到达终点，只需要走在这条道路上，便是永恒的智慧。

在那里，一些对即将发生的灾难完全没有感知能力的微小“生命”，却也随着其他不断“奔跑”的生命而“逃难”。

这些生命并非一个种族，但他们必然都有一个思考，为什么那些比自己强大的生物在快速移动，却并非捕食？

思考可以不得出答案，但至少给出了一个方向。

有更加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，自己需要逃离。

这便是智慧。

而那团“奔跑”于生命至上的生命，即使无法称其为同一个物种，但依旧有了智慧的雏形。

神“抚摸”着零的小脑袋，虽然神无法拥有实体，但操纵粒子流让零拥有被抚摸的感觉，并非一件难事。

【你去救它。】

“嗯。”

零站起身，双腿略微弯曲，而后猛烈一跳，海滩上顿时黄沙漫天，零则跃入海中，其速度仿佛依旧在自由落体一般，不断加快，水的阻力对她来说仿佛空气一般，完全无法拖慢她的前进。

但是，仅仅拥有“力量”的零，该如何拯救这些即将被火山喷发吞噬的生命呢？

零来到他们身边，却有些束手无策。

引发洋流，推动整块海洋空间前移，都是零可以轻松完成的事情，但是这样的洪流必然导致这些生命的受损，毕竟对于他们来说，再小的洋流，位于海底的极大压强之下，都能轻易揉碎他们脆弱的身体。

【去火山歌唱吧。】

神的话语出现在零的耳边，零顿时明白的神的意思。

零整个身体协调运动起来，其游泳方式和地球上的任何方式都不同，但却具有一种非凡的“美感”，仿佛人类的身躯就是这样运作，才能达到这样的，最快的速度。

很快，零钻入了火山，炽烈的高温灼烧着零的皮肤，此时零苔藓制作“衣服”已经完全损毁，但极高温的岩浆并不能伤害到那具白皙的身体，连时间都无法留下痕迹的躯体，怎会被这点小事所伤到？

在零到达火山的几何学中心时，停了下来，吞咽下一口口水，润了润嗓子，仿佛真的准备高歌一般。

零开口了，那种声音并不是人类的躯体能够发出的，无限制地震动嗓子，其音调高昂到超出了人类的听觉范围。

如果难以拯救生命，那就将灾难解决掉吧。

火山喷发不过是地底震动所引起的地质现象，只要震动的频率和强度足够，就可以将整个地质活动“抵消”。

奇妙的“声音”由零发出，仿佛天使弹奏的天籁一般，抚摸着这片海洋，这片大地，让万事万物都安静了下来。

抚平世间之音，在此奏响。

岩浆不再沸腾喷薄，反而舒缓下来，似乎也在倾听着这股天外之音。

甚至连海面都再无波澜，仿佛一片天空之镜，倒映着整个世界。

生灵们也停止了所有行为，不再捕猎或者逃窜，反常地安静了下来，似乎仿佛回到了婴儿时代，安稳地“睡着”……

神享受着这股奇妙的音乐，身为人类的时候无法听清或理解如此绝丽的声音，对于神来说，在这个宇宙所“听”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奇特，但根本谈不上美与和谐，只有此刻，神仿佛回到了那个文明的时代，曾经自己趴在实验室上等待着数据时，如果能听到如此这般的高歌，或许一切都会发生改变吧。

粒子流随着音波变换，在神的引导下，凝聚成了一个海螺的模样，记录下这股声音。

要留下来么？神在思考，如果留下来，如果有智慧生灵拿到这个海螺，只要震动就可以发出同样的安息之音，这对整个世界究竟是好是坏呢？

神望向零努力歌唱的模样，一丝欣慰之情涌出，交给她来决定吧。

“歌唱”持续到了晚上，整片海域已经平静了下来，零看着神的方向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。

神本想回以笑容，却发现自己忘了没有实体的事实。

如果用粒子流造出一个类似实体的样子，然后进行控制，实际上对神来说并没有任何难度，但是没有必要，神无法通过这具躯体得到应有的感知，比如触摸零柔顺的头发，自己是无法得到任何神经反馈一样，这样并没有任何意义可言。

神还在想的时候，零已经回到了神的“身边”，继续呆坐在石头上。

一阵晚风吹过，神重新集中起注意力，看着零湿哒哒，却又一丝不挂的身体，抬了抬手，瞬间，一件类似丝绸手感，却比之更加丝滑，柔顺的衣衫落在零的身上。

零望着神，再次露出浅浅的笑。

神有些恍惚，在之前零并没有表现出多少“智慧”，甚至每天都有些呆滞的样子，可现在却又不一样了。

交流和奖励吗？

单纯的抚摸和陪伴并不能带来多少心灵的沟通，反而需要在一次次事件中，二者得到有效的交互，才能增进感情。

而对于已有知识体量足够的零来说，感情的进步便是智慧的进步。

不过这一切都要等等，等这个世界更加繁荣一点，才能给零更多的情感。

为什么不是自己来给予呢？可能是因为，自己也不清楚这些交流吧，毕竟在前世，神也没有和别人交流多少，绝大部分还是在科研上的交流。

结束了思考后，神操纵着粒子流，一只巴掌大的海螺出现在空中，慢慢落到零的手上。

零疑惑地看着海螺，轻轻摇晃了一下，一股奇妙动听的音乐逸散在空中，由于声音不大，仅仅是在方圆一米左右的范围内产生了效果，但在这片场域内，万籁俱寂，空灵的感觉充斥着每一个生灵。

【怎么样？】

零把玩着海螺，一脸兴奋，“嗯，很喜欢。”

【那就留下来吧，好好保管，别遗失了，顺便起个名字吧。】

虽然，只要是存在着的东西，便肯定会遗失。

“嗯……想不到好名字……”

【那就天籁海螺吧。】

说完，神将目光再次投向那群生命，在这场浩劫中，大多数生命还是被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，死去的部分也只是因为日常的捕食和被捕食行为所致。

这些生命中，最小的不过只有几千个细胞，哪怕最大的，也和零的海螺无法比较。

【直到现在才诞生智慧么……】

“并不是哦，很久之前就有了。”

【是么？】

“嗯，大概三万年吧，第一个的出现，我也记不清时间了。”

看来错过了好多呢，神思索着，不过这种程度的智慧，并无法造成什么影响。

唯有更多的智慧，一整个可以传承下去的智慧，才会诞生出“文明”的存在。

要加速吗？

神问着自己，过多的干预会导致更多的后果，但是……

看着零举着海螺到处跑，让海边的那些蠕虫之类的生物安静下来，挪开海螺让他们恢复躁动，海螺移过来后又再次沉静，不断循环，玩的不亦乐乎。

好吧，既然已经有零的存在，那便不可能不让零和其他生灵接触，而这种接触便已经是影响了。

如此，哪怕再多给点影响，也都一样了。

不过，时间还是过的太慢了，如果零的“童年”只是这样，那也太可惜了。

如果想要快速度过时间的话，那也有办法。

【零，你做过梦吗？】

听到神的声音，零停下脚步，将高举头顶的海螺放在胸前，歪着头思索了一下，“梦是什么？”

【到这里来。】

粒子流再度汇聚，变成了一团蓬松柔软的沙发样式，零乖巧地躺在上面，在海螺声中，慢慢进入了梦乡。

【零会做什么梦呢？】

虽然通过粒子流探查可以知晓，但，还是等她醒来，问问她吧。

交流，提升零的情感与智慧，在神的心里，是比这个宇宙更加重要的事情了。